宇宙主义电影,还是宇宙电影主义?

——评第十四届上海双年展《宇宙电影》

宇宙与电影,艺术与人类,展览与生命的关系,前所未有地在安东·维多克策划下的本届上海双年展——《宇宙电影》浩瀚神秘的场馆中展开。这位来自俄国的策展人,将其先祖费罗多夫的宇宙主义思想复活在了他理想中的艺术博物馆之中。

俄罗斯宇宙主义告诉我们,人类实际处在一种宇宙尺度的决定论中。特雷弗·帕格伦的《轨道反射器》(2015-2018)将观展者对宇宙的第一印象塑造为装置中巨大、光泽的金属球体展现的秩序美,但随后于深邃黑暗的场馆中无尽的迷失,让人惊觉宇宙的真谛实乃混沌。作为航天器的规则几何体是人类虚幻的构想,人类构造的秩序亦只是宇宙混沌中的偶然,正如探讨人类与太阳的《远古的光》(2015)告诉我们,人类的意志或许只是太阳黑子活动引发的蝴蝶效应。

宇宙主义脱胎于人类拥抱酒神精神的时代,《宇宙电影》的布展结构亦回应了尼采对秩序与混沌关系的探讨:展览的「九宫」是秩序,秩序存在的场域是连绵的黑色穹顶——混沌。九宫之内,拉梅拉斯《内外空间关系的研究》(1969)传达了我们之为茫茫寰宇之一小部分,被决定的无力感;混沌之中,亦有陈滢如《是非之外有座花园》(2023)的喀戎星释放着疗愈的力量。

然而,渺小的人类将太空作为一块巨大的银幕,在宇宙尺度上放映着自己的故事。

宇宙主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关键词是「复活」,坚信救世的力量已在我们故去的先祖之中,正如伊斯梅洛娃《两个地平线》(2017)以双银幕的形式讲述的:神话中的古代英雄实现了脱离地球永生的理想,化作光庇佑拥有技术力量的现代人。在宇宙主义的愿景中,所有先祖被复活,加入到名为现在的共同体中。复活,也即消灭过去,一切都是现在。

在《宇宙电影》中我们惊奇地发觉,电影和宇宙本质同源。「宇宙就是原初的电影」,不仅因为二者都是「光」,更因二者皆是「现在」。Raqs媒体小组《坠入时间锥的自行车手》(2023)向我们揭示:光在四维的时空中呈锥状传播,所有的「过去」一定在远方,光所至的某处,是「现在」。宇宙和电影一样,以光的形式让所有的「过去」成为「现在」。因而电影是宇宙主义的电影,宇宙主义也许亦是一种「宇宙电影主义」。

宇宙主义「克服死亡」的理想在PSA,在《宇宙电影》的展览中找到了最合适的场域:被电影复活的过去,以博物馆的形式保存,其尊严在艺术中不受损害地被沉思,而这一切的尺度正是整个宇宙。没有了过去,没有了祖先,也就没有了你和我,没有了异族。宇宙是没有过去和现在,不分你与我的场所,极致的辽阔与混沌也即极致的平等。乡愁与旅行、肤色与殖民、未来与怀旧、技术与自然的议题得以同时在拟制的宇宙中以「光」的形式荡漾开来。


后记

一千字的展评很难写尽心中所想,不过这个部分决定待续……(更不更还是未知数


一个小透明